潘朵拉的盒子有很多驚喜,但是我小學的記憶裡,卻是充滿體罰的生活,強烈的考驗著自尊心。
『林 X X、陳 X X 、黃 X X 、王 X X 、謝 X X ,你們分到五年八班,導師是劉 X X 老師』。
這是四年級快結束時,老師唱名分班,聽到名字得起立,讓彼此確定;我站著,身體抖著,回頭看著與我一同起立的同學個個臉色鐵青,心裡應該跟我一樣囔囔著,『為什麼是我』。
我的預感一向在害怕衰事上身的時候,來的特別的準,當老師問問題,而我又不知答案,心中祈禱不要喊到我的名字時,通常下一秒鐘我的名字就會出現在空氣中。就連這一次分班,大家最怕分到的班級,我也能得標。如果抽獎也能如此幸運那該有多好。
五年八班的劉老師是全校眾所皆知的超級嚴格老師,有著一口仔細聽還算聽得懂的外省口音,他帶的班級整潔秩序週週都得拿第一,被派代表班級比賽的學生更得得第一,午覺大家頭得睡同一邊,體罰學生的招數更是出了名的厲害。
被分到這樣的班級,我哪能不發抖。
分班結束後的下午,我飛奔回家,急著告訴母親這個惡耗,母親坐在竹椅上工作著,連頭也沒回過來,只是淡淡的回應:『嚴格的老師才好阿,你們功課才會好』。我沮喪的低著頭,應了一聲『喔』,從母親的身後擦身而過,不被母親安撫的痛苦,像是被世界拋棄的感覺。在那個允許體罰的七O 年代,分數永遠比孩子的感受還要重要。
劉老師的體罰招數,一向不會是自己動手,他扮演的是下命令跟監督的角色,我想是因為一次要體罰五六十個學生太耗費體力,才激發出他的點子,當然也會有他得耗費體力的時候,不過,劉老師是不動則已,一動就得動腳。
在侯文詠寫的『危險心靈』中,國中生的主角因為上課看漫畫,被老師將座位安排到教室外,下課同學人來人往,主角因為覺得丟臉,甚至躲到廁所吃便當,被同班家長同為母親好友發現,才揭發出整件事。 看這本書時,我渴望當初也有那樣的人能拯救我們。
在我讀小學的八O 年代,沒有人有勇氣揭露,甚至認為會打的才是好老師,當師生家長都將體罰視為理所當然,大家都處於麻痺的狀態時,追求好成績是大家唯一的目標。
2004.11.15
打開體罰的盒子》掌嘴
劉老師是教數學、國文的導師,他訂好了每個人應該達到的成績標準,沒有達到就得受罰。如果你曾經聽過考試成績少幾分就得打幾下的班級,那一定不是我這班,不過,狀況是類似,但是我們算是自罰。
『陳 X X , 80 分,標準 90 分,掌嘴 10 下』
『黃 X X , 65 分,標準 80 分,掌嘴 15 下』
『章 X X , 43 分,標準 80 分,掌嘴 37 下』
如果這時你剛好經過我們班,你就會看到一個一個被叫起來領考卷的學生,領了考卷之後,回到座位上站著,雙手不停的左右拍打自己的臉頰,像是被催眠一樣,這就是所謂的『掌嘴』,少考幾分,就得打自己幾下,別以為打自己就可以手軟,劉老師扮演的可是監督的角色,聲音不大得重來,臉頰不紅更不行。
這樣的體罰比打手心更痛,痛的是在自尊心上,劉老師的體罰酷刑個個都以傷學生的自尊為準則,不傷自尊,不罷休。
2004.11.15
打開體罰的盒子》磕響頭
磕響頭是劉老師的狠招之一,響頭顧名思義就是頭得磕的響,在哪磕呢?就是座位間的走道上。
當被命令磕響頭二十下,就得挪開椅子,踏到那下課人來人往開心玩耍的走道上,跪下來,手掌朝下,正對國父遺像磕頭。跪在冰涼的磨石子地上,只聽到自己扎實的磕頭聲,「ㄅ一ㄤˋㄅ一ㄤˋㄅ一ㄤˋ」,心中默屬「一、二、三 ……. 」,若張開眼睛,還可以看的到同學一個個低著頭,深怕下一秒叫到自己的緊張樣。
如果只是犯小錯,如上課講話、午覺睡到一半爬起來等,大約就是罰二十下,如果是犯大錯,如下課看漫畫、上學遲到等,就看老師的心情,五十下到一百下不等,就連老師最疼愛的副班代也無法倖免,記得有一次副班代下課時間看漫畫,上課就被老師罰磕響頭一百下,真是愛之深、責之切阿!
當時這種體罰並沒有造成家長的抗議,不知是因為沒有外傷沒被父母察覺,還是小學生怕老師的程度遠遠超過父母,所以,不敢在父母面前說老師壞話,以免罰的更重,不過,可以確定的是,我的狀況是屬於後者。
『那ㄟ安ㄋㄟ啦,你怎麼都沒有跟我說ㄌㄟ』
這是今年中秋回家過節,跟母親聊起小學體罰的事,我得到的答案。
我也不懂為何這種事回家沒有跟母親哭訴,居然能一個人暗暗承擔下來,或許是認為說了也不能改變現況,更害怕說了會讓事情更糟。
記得就在小五那個時期,聽母親跟朋友說起某個親戚的女兒剛上國中,因考試成績不理想,被老師甩了耳光,親戚到學校希望老師能顧及孩子的自尊,處罰可以打手心但不要打耳光,之後,老師變對親戚的女兒不聞不問,也不再因考試考差而處罰她。而家長也只能默默的承受老師這種無言的對待。
2004.11.22
打開體罰的盒子》 創意殺手
小學的畫畫比賽主題每年都一樣,不是滅鼠週、滅蟑週就是保密防諜,年年舉辦,得獎的作品畫風也都大同小異,不是將老鼠得意的樣子畫的特大,就是將老鼠被抓到慘樣擬人化。而劉老師帶的學生每年也一定會得獎,並不是他的學生對繪畫特別有天份,而是劉老師自有一套能得獎的方法。
小五那年,我被劉老師指派參加校內的滅鼠畫畫比賽,比賽前一周劉老師從他那老舊的鐵辦公桌抽屜裡,小心翼翼的從一疊八開圖畫紙裡,翻出一張畫有滅鼠主題的作品,遞給我。
『拿這張回家摹臨,比賽就畫的跟這個一模一樣就對了。』劉老師語重心長的道出得獎心聲。在我踏出辦公室前,他不忘還耳提面命,『別弄丟了,比賽結束後要還回來。』
拿著這沉甸甸的一張作品,像是接下聖旨般,回家努力了好幾天,比賽時就連顏色、位置也不敢有所偏差。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作品褪色了,幾年後,我的作品的顏色也會褪的跟他一樣,一起被鎖在辦公桌抽屜裡,等待哪天雀屏中選被摹臨。
記得有一次我參加比賽,朝會時舉辦頒獎典禮,劉老師照例得意的等著他的學生上台領獎,從佳作、第三名、第二名、第一名,我的名字都沒有出現,朝會結束後,我看到老師衝到辦公室跟評審老師理論。隔天,學校又補發了一張獎狀給我,可是,上台那一刻,我覺得糗極了。
也許,劉老師只是太愛學生了,渴望用學生的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努力。
2004.12.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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