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
如果問我學的最久的東西是什麼?我一定會說,學鋼琴。
如果問我父母最後悔投資的是什麼?他們一定會回答,讓我學鋼琴。
這個花了我最寶貴的六年童年時光,花了我父母最多學費的樂器,結果換來的居然是如此慘不忍睹的狀況。其實,從一開始應該就可以猜到結局了,我到現在還不懂,我們兩方到底為何要ㄍ一ㄥ六年,才要罷休。
2004.07.26
來吧‧音感》自投羅網
小時候,常常會有同學約三五好友到家裡去玩,與其說是去玩,到不如說去看同學獻寶,炫燿一些收集的玩具、貼紙、電玩、紙娃娃之類的東西。
我從不曾約同學到家裡玩,因為我既沒有收集東西的嗜好,家裡也沒有電動玩具可以熱鬧一下,而且,我總不能跟同學炫燿,『你們看,這台機器可以把紙磨的很~平喔!』我可以想像同學的臉上會多出多少斜線,嘴巴會張的多大,然後在心底暗暗發誓再也不來我家玩了。我可是從小就有自知之明的。
小學二年級那一年,我到同學家玩,看到同學的雙手在鋼琴上愉快的跳躍著,我的心情也隨著音符飛了起來,想像著自己在那黑白鍵得意的穿梭,站在鋼琴獨奏會的舞台上,享受台下充滿節奏的掌聲。
於是我回家央求父母讓我學鋼琴,其實也不算是央求,只是表明很想學,沒想到母親很快就答應了,可能那時父母生意正好,也樂意栽培孩子,大概也是想,也許家裡會出現個音樂小天才吧。於是,以飛快的速度,買下了鋼琴。
一開始幾週都是母親載我到音樂教室學琴,一間間約兩坪大的隔音教室,擺了一台鋼琴、三張椅子、一位長髮鋼琴老師、一個望女成鳳的母親和一個沒天份又傻呼呼的小女孩。
『來,告訴老師這個記號像什麼?』鋼琴老師耐心的指著琴譜上的高音譜記號又問了一次。
我望著那個長的像燒酒螺的記號,足足看了半個鐘頭,一句話也沒說,老師每問一次,我就搖一次頭。心想,我總不能告訴老師那個長的像燒酒螺吧!
『你覺得像什麼,要跟老師講阿!』一開始母親也跟著老師好聲好氣的鼓勵我發言。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母親的聲音分貝越來越高,口氣越來越不耐煩。
『沒關係啦!林太太,妹妹可能是害羞啦!』老師用著流利的台語,終於肯跳出來解決這個她搞出來長達半小時的尷尬狀況。
我就這樣開始了學鋼琴的日子,我相信母親應該是上課第一天就後悔讓我學琴了。
『不過,鋼琴都已經買了,難道不讓你學了嗎?』,多年後,我從母親口中得到了證實。
後來因為家裡生意忙碌,母親無法載我到音樂教室,就請老師到家裡來,雖然一週才上課一小時,但是每天放學回家都得練習一小時,鋼琴就放在二樓客廳,常常姐姐們放學回家看著電視哈哈大笑,而我只能背著電視練琴。
有時,索性轉過身去看電視,一看就迷上了,琴聲停了太久,耳尖的父親總會藉故上樓上廁所,一聽到開門的聲音,我的雙手飛快回到黑白鍵上,父親總冷不妨說聲,『別假了,電視關掉』,有時我會假裝喝水偷看一下,有時甚至會從鏡面的琴身看到反射的電視影像,減少剝奪姐姐看電視的權利。
像我這樣既沒不是天才又不努力的人,怎可能完成那偉大的夢想呢?而父母當然自始自終也了解他們的女兒不可能成為鋼琴家,我想,他們應該是抱著做公德的心態在幫我繳學費吧!
2004.07.27
來吧‧音感》點歌
自從學鋼琴之後,我就很怕親戚朋友來我家。後來長大一些,聽到一樓有寒喧的聲音,就會以飛快的速度,關掉電視,逃到三樓。
父親總是要我彈琴給大家聽,像是以前看電影前得起立唱國歌一樣,好像非得聽我彈個一曲,他們才能開始閒話家常。而我每次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,非得等到父親不耐煩的使出眼色,我才不甘不願的坐在鋼琴前,硬著頭皮彈完一首,有時還得接受叔叔伯伯們的點歌。
『妹妹,雨夜花會不會彈,就是雨夜花~雨夜花~~』他陶醉的唱著。
『阿伯,我學的是古典音樂,那個流行歌我不會彈啦!』邊解釋邊把鋼琴蓋上,表示演奏到此為止。
說演奏太抬舉自己,真的應該說獻醜,因為彈的既不是他們想聽的歌,更沒有認真用感情來詮釋歌曲。
『彈琴要有感情,身體要跟著音符擺動』,每次上課時,老師總是不厭其煩的說服我擺動硬梆梆的身體。應老師要求,我只好刻意擺動一下,我想,應該音符根本沒流到我的體內,否則,我的身體怎會動不起來。
現在,看到一些鋼琴家演奏時,那般忘我的表情及舞動的身體,隨著彈奏的曲子,串成優美的五線譜,傳遞到聽眾的耳裡,感動著每個人的心。我真的很想知道,他們在演奏時,腦中浮現的到底是什麼?
我想,這應該就是有天份跟沒天份的差別了。
2004.08.05
來吧‧音感》別丟下我,帶我走吧
對一個學音樂的人,聽不出Do、Re、Mi真是會笑掉人家大牙。
學琴一陣子後,老師開始訓練我的音感,我總是趴在客廳的茶几上把老師彈的每一個音寫在五線譜上,短短四個小節的音加上節拍還得判斷有沒有升降記號,老師會重複彈三次,我總是在第三次信心滿滿的修改好自己的五線譜,然後喜滋滋雙手奉上我的本子,等老師用紅筆修改完後我的信心全都離我而去,看著滿滿被改的音,是在開玩笑吧,怎會全錯,而且還都低了三度,這個音感訓練就像把一個人從天空丟下來一樣,距離檢定越近的日子,就得每次上課都被丟一次。
終於到了可怕的那一天,吃不下、拉肚子是必然的,不知是誰發明檢定這玩意,做什麼都要檢定一下,心算、珠算、打字、跆拳、中西餐烹飪、調酒咖啡非得檢定到最高級才能證明自己真的會了。
檢定教室明顯比練習教室大了好幾倍,裡頭放了兩台直立式鋼琴,兩台成九十度擺放,我被安排在正對著三名檢定老師前面的鋼琴,從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他們正準備洗耳恭聽。
檢定分三個部分,自選曲、指定曲跟聽力,這是最基本的級數,曲子都不難,聽力才是我的罩門,信心滿滿的彈完自選曲跟指定曲後,殘酷的戲碼終於要上場了,聽力檢定老師在另一台鋼琴就定位後,溫柔的彈了三次檢定的聽力,我得在我自己這台鋼琴彈出來,如果現在是在寫連續劇的劇本,我肯定會像被附身一樣一音不差的彈出來,展現苦練的成果,可惜,我不是連續劇的主角,現實總是殘酷不饒人的攤在眼前…………不合格。
後來,老師總算也決心面對現實,幫我找了另一家檢定的考試,是不需檢定聽力的,距離上次檢定不久,我就拿到了第一張鋼琴檢定合格書,拿到這一張檢定合格書我並沒有很興奮,因為我仍然沒有突破聽力障礙取得證書,對我來說似乎沒有意義,所以這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。
國一告別了學琴的日子,母親也認清了唸書還是會比較有未來,至少跟學琴比起來,尤其對我來說。
結束了痛苦的學琴生活,我的壓力總算減輕了不少,鋼琴成了堆書堆雜物的地方,每年過年才大掃除一次,不過,就是不將琴打開。一直到近幾年我才會主動彈琴,彈著以前的曲目,我似乎比較能陶醉在其中,享受音樂的美好。
有時,我真的很想大叫,『音感,別丟下我,帶我走吧』。
雖然我的音感一直遲遲不願意接納我,不過,我知道我不能放棄,我得一直跟音樂接軌,得持續下去,有一天,我相信有一天音感會發現原來我也不是這麼難相處。
2004.09.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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